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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第六章、爆炸案的善后处理]

    第159节1、不堪入目的现场

    出于职业的敏感,我迅速拿出手机拨打了119。《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m.xcxs.org》

    小洁和我几乎同时拿出了手机,拨打了120。

    我们相互看了一眼,分头向不同的兄弟部门紧急呼救。

    黎丽琼站在小洁的身后,她已经揭下小洁的风衣,挡在小洁的身前,怕有神经病烟花飞来形成冷弹袭击。

    不大会儿功夫,来了数辆消防车和救护车,整个戈壁滩警报响成一片,冲天的水柱,片刻倾泻下来。

    整个戈壁滩上水汽与烟灰横飞,泪水与喊叫共舞。

    来参加急救的医生护士们急切地向前冲,可是却被健壮有力的消防官兵挡住了,走不到前面。

    救人的责任和保护人的责任感,促使医生护士们与消防官兵发生的激烈的争吵。

    冲天的水幕渐渐没有四处喷射的烟花了,只剩下烟雾和水汽沿着地平面四处迷漫,烟柱飘向了城市的方向。

    我想爆炸时那么强烈的震感,城里的人应该是有感觉的。

    那烟火熄灭了,人群渐渐走上前去……

    那是一幅怎样的惨象呀!

    那个大坑以及周围十几米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焦土,像孟良固战役结束后的战场。

    沿坑体那条土坝上一字排开的九辆汽车,仅剩四辆还保留了车的外形。就是有外型的这四辆车也连玻璃都找不到了,全部被爆炸镂空。那密封玻璃的胶条,从车窗上吊搭着向下流着融化的黑色水滴,像遭受了人体炸弹袭击的美国军车。

    那个巨大的坑里,只剩下一堆黑灰以及人体的残肢。

    地面上公安制服以及我们局的正装碎片四处飞溅,块块碎屑天女菜花般掺杂在这些烟花爆竹中间散落在戈壁滩广阔的不毛之地上。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几十个人,转眼间茫然无存。

    黎丽琼从地上捡起几个闪闪发光的警号和林夕夕被烧焦了一半的工作证。眼泪一泻如黄河之水。

    我走上前去,黎丽琼倒在了我的怀里抽泣。眼泪同时蒙住了我的眼睛,我不断地擦拭。

    小洁顾不得管谁,从她那白色的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银灰色的照像机,奔走在现场,她正以不同的角度来记录、审视这次销毁烟花爆竹的行动。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医生护士、消防官兵、小洁,这些忙碌的身影,晃来晃去,我一阵阵眩晕:

    上电视,给全省人民汇报我们的工作成果,就是这些吗?我和黎丽琼互相依偎着。

    好了,这下整个世界安静了,局里再不会有人跟我斗了,全玩完了。栾平那么努力,在数九寒天花那么大心思,破土动工挖了那么大一坑,原来不但没有成为提职的保障,反倒是做了自己的掘墓人,埋葬了自己和同事儿的生命和前程。

    林夕夕呢,蔡采贝呢,陈昊、王演兵呢……他们人呢?黎丽琼在我的怀里问,这些人都哪儿去了?

    到处都是,到处都是。

    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完了,灰飞烟灭了。

    局长、林夕夕单位所有的人都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当初我们跟公安大哥们争得死去活来,现在终于可以不分先后了。

    ****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这远离城市偏僻的戈壁滩顿时热闹起来,大路上不断有豪华上档次的车辆行驶过来,李副市长、市长、市委书记陆续都赶来了。

    市委书记做了重要指示:“尽快控制现场,尽快处置善后,尽快调查清楚事故原因,尽快抢救伤员。”

    四个“尽快”,显示了市委的决心、领导的魄力。

    可惜第四个“尽快”是可以省略的,因为没有伤员了,我们三个没伤。就是有,也只是心伤,而这难以短期愈合。

    幸运的不过是这一片不毛之地。无数的车辆、无数的媒体、无数和医护人员、无数领导、无数的公安、无数的家属来到这里忙碌。

    州里的领导、省里的领导、部里的领导都来了;州里的技术人员、省里的专家、部里的专家都来了。在那几天,这片戈壁经历了亘古以来最多、最大的官员,级别最高的技术员和专家。

    这片戈壁成名了,从此有了名字——1-23深坑。

    1-23深坑不同角度的玉照那阵子占据了不同媒体、各式报纸的显要版面,带给了边境市各层各届巨大的了阵痛。

    对于边境市来说,眼前的这个年注定过不太好。

    那一年市四套班子的楼前都没有贴对联,没有挂彩灯。

    那一年,边境市正规烟花爆竹的销量锐减。

    那一年,广大农村依燃放着大量的伪劣烟花爆竹,因为市上基本已经没有安监局了。而那些趋利的商人更加有恃无恐,大量地经销着伪劣烟花爆竹。

    ****

    来自网络的压力是巨大的,那几天,小洁采访的那些报道在迅速成为网络上的热贴之一,招来了各式各样的评论:

    腾腾讯网友:专家发言:悲痛,,,,搞经济的不懂经济,搞技术的不懂技术。搞销毁的把自己销毁……

    (他获得了568个支持)

    腾讯网友:我是个体户说:可能是城管在工作中吸烟引起的。(获得了70个支持)

    腾讯网友:销毁危险品还带上小孩,,不知道这些人以为自己去做什么去了,,度假啊无知者无畏啊,,(他获得了324个支持)

    腾讯无锡市网友烧炭翁说:搞形式,害自己!(他获得了3721个支持)

    新浪网友:就算是恐怖分子,敢报道出来吗?我们相信,谁报道谁倒霉,除非抓到恐怖分子,不然的话,没办法展示能力。(就这样的胡说八道也获得了2个支持)

    腾讯襄樊市网友:形式主义造恶果,追组织者的责任.

    腾讯驻马店市网友:向死难者致哀

    腾讯南宁市网友: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腾讯伊犁州网友:国人应禁玩烟花,玩物丧志,浪费资源,污染环境.这么好的烟花,怎么不拿美国放?血淋淋的教训!

    潜江市网友:每年总有人因燃放烟花爆竹伤人死人的,这次更是一下死了25人,建议国家禁止生产.

    腾讯西安市网友苦瓜:确实给人的感觉就是:此地无银!越描越黑!

    讯武汉市网友老船长:强烈抗议为这次事件中死去的人追认为烈士或其他的什么称号,应该追究责任,怎么连小孩也带去了呢?太不严谨了,省里的记者还去了,公安局的面子好大啊,准备是大写特写一下丰功伟绩的吧,记者还拿了红包,以为是庆功大会啊,

    腾讯网友:特殊地点,特殊时期,死了特殊人物,这是老天爷安排的呀.

    腾讯晋中市网友:不是恐怖袭击,是上帝的袭击!

    腾讯网友:严重过期的东西都有这么大的威力,呵呵没过期的烟花还比不上呢!!!

    腾讯网友:其实,销毁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直接在库房里用水浸泡……

    腾讯桂林市网友烟波主人:本来想搞点花样,捞点资本,现在搞反了,应该追究主管这件事的相关人员的责任.

    腾讯网友吸纳:什么烟花这么猛的威力,新疆那边烟花都是重量级的么

    腾讯山西省网友你不见说是事前经过精心策划的吗!

    ……

    不仅如此,随着事情的进展情况越来越严重,因为网页同时出现了另一篇报道,到处被转载,也迅速成为热贴,全文如下:

    1月23日边境市销毁查收的40吨左右烟花炮竹时发生爆炸,报道说死亡25与实际不符。实际死亡人数应在80人左右,烟花爆竹共装了4车,而装卸工有50人左右,都是在市上的建筑工地找来的临时工。爆炸时他们都在跟前卸烟花炮竹,主流媒体报道声称的死伤人数只是几十米之外的政府个别部门监督人员。报道的死亡人数和受伤人员都是领导警察和记者在没其他人了。大家想下40几吨的货可能领导工作人员自己卸吗?还有报道说当爆炸发生后消防人员到现场后立即就把火扑灭了也不是事实。据现场受伤人员讲当消防人员到现场后并没有尽自己的职责和该做的义务,他们到现场后并没有营救而是看着大火整整着了一夜。到第二天的中午还在烧。可怜的几十个农民工啊被烧的连骨头都了在有他们都是临时找老的可能性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了,如果是外地的他们的家属也不可能知道他们被炸死了可怜啊……

    这篇贴子引发的评论更是疯狂,一页一页一页地累积,多达几千条,舆论的压力一日高过一日,一浪高过一浪。

    ****

    上级的批评、领导的责骂一遍遍光顾了边境市党委、政府的主要领导。平日各位衣着光鲜的领导,连日来满面严肃,一派颓废,几度萎靡。

    市长、公安局长不断地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他们一个是市安全生产委员会的主任,第一责任人,一个是这次销毁烟花爆竹的具体指挥者,专项行动的第一负责人,可是两个第一负责人,都不在事故发生的地点,都不在事故发生的现场,实在难辞其咎。

    上级问他们的时候,他们很多问题答不上来,真相已经随着那些死去的人消失了。若在平时,这并不奇怪,有太多的工程是“一把手”工程,可是那些“一把手”工程,有几桩是一把手做得呀,真正做到什么程度,一把手知道才怪。可是因为出了亡人事故,而且是重特大事故,那就另当别论了。

    事情一旦出了,在当今这个信息世界,就会迅速地传播开来。无论再怎么接受记者采访,无论再怎么召开新闻发布会,哪怕是由国家新闻发言人发言,请上一百五十个国家的翻译。有些事情发生了,再怎么说也说不清楚,再怎么解释也徒劳无功。

    因此,边境市面临的压力远不仅仅在网上,远不仅仅只来自于上级,更有来自内部的压力,死难者的家属发动了群体上访,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成天整个堵在市政府的门口,连进出市政府的车辆都不能正常通行了。

    上访的群众都在大骂政府的无能,再加上个别挑事儿的,点拨的,人群中一阵阵骚动,几乎是失控了。哭天喊地,寻死觅活,个个都要讨个说法的。

    市领导们上班只能溜着墙根儿,偷偷地摸索,或者打电话让秘书代办。没办法,对于这些过激的人群,最好避免直接接触。

    “1.23”事故中死的大部分是青年人,是家里经济的重要支柱、主要力量。他们在家的地位都是相当的重要,尤其是那些雇来的民工,他们大多是家里的顶梁柱,此时更是到了离了他们就不能活的地步。

    人群中不安定的因素一直存在,随着各级领导一遍一遍没结果地研究,渐渐演变得变本加厉,甚至有几块半截砖扔进了一楼过道儿,发出强烈刺耳的声音。

    保安急忙跟出来看,然而保安不敢出声。只要没有更为激烈地行动,扔几块砖头,尚且可以原谅。

    我明白,贫穷是万恶之源。我特别理解这些怀里抱着孩子、脸上戴着折子,手里拿着欠款条子,到市委、政府来哭的妇女们。她们的丈夫死了,有的连尸首也找不到。她们今后的生活便没了方向,她们的丈夫去了,这个家庭就完了,面对上有老下有小的重担,这些妇女崩溃了。

    ****

    在上级首长的莅临指导下,边境市召开了“1.23”重特大事故的调查处理协调会议。

    上级首长指示:“1.23”爆炸事故是全国首次在烟花爆竹销毁环节发生的重大安全事故。事态严重,影响恶劣,当前要做的是首先要尽快调查清楚,事故发生的原因,唯有如此,才能尽快平息边境市困扰市委、政府大院里混乱的局面。

    根据上级首长的指示精神,边境市迅速成立事故善后处理领导小组,下设的医疗抢救组、身份确认组、事故调查组、善后处理组等。

    事故处理工作全面展开。

    其实,医疗抢救组是不用设的,抢救谁呀,现场的人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都好好的。

    可是市委办公室的主任要设,他郑重其事地讲,这叫启动“应急救援预案”,一定要按着规定来,按照预案的程序、内容,一定要做到一个不落。

    真是一好办公室主任。

    身份确认组的事情就麻烦了,那么多的残肢已经面目全非,只有对现场发现的残肢进行dna技术鉴定,才能确认死者身份。可是,那大坑里成都的废墟,早已成了粉沫,怎么能找到全部人的dna呀?

    专家们为此夜以继日、废寝忘食。专家们说,实在找不到dna的,建议只能做失踪处理。

    失踪,失踪这个定性是这些上访群众根本不能接受的。

    黎丽琼、齐冰洁和我的名字被列事故调查组的名单之间中,因为我们三个是目击现场经过的人。

    可是事故发生的那阵子,我们三个的注意力都不在爆炸上,只在小洁换那什么上。

    也算丽琼和我命大,如果没有小洁那个,我和丽琼可能也去做“连理枝”了,哪里还活到事后接受调查的份儿。所以,我们还真应该感谢小洁的那个,是那么地及时,那么地必要,对于我们俩真是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善后处理组做的第一件事儿是买了二十五口棺材,停放在边境市的殡仪馆。边境市是个小市,一共不到二十万人口。整个殡仪馆只有五个厅,一般只能容纳同时死五个人,由于医疗水平的日渐提高,同时死五个人的盛况,自市殡仪馆建成至今,在边境市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次实在太夸张了,因此,我们安监局占了右侧的一间,那间房子正中央挂着块匾,匾上写着“青松厅”。青松的寓意很深刻,就是希望人延年益寿,唉,人类总是向往美好的,都到了这地方了,还不忘记了要延年益寿一下。

    公安局自然占了正中间,右边的那个是民工们的。房间的布置也市委办公室主任安排的,多好啊,简直挑不出一点差错,就连这时候都忘不了官场摆座次牌的规矩:左为上。所以没职没级别的民工只好在右边了。

    黎丽琼、小洁和我三人一起走进青松厅,我和黎丽琼也是善后处理组的成员呢。我们局九个人,在只剩下我们俩了,再也没有不团结的因素了,一点也没有。

    这头一天晚上,我们俩就负责守夜了,这也是市上领导的意见。有那么多人因为工作的关系前来吊唁,总得有个认识的人,说话的人吧。

    晚上,吊唁的人陆续离开了。

    青松厅里黑漆漆摆着七口棺材,是那样的寂静。寒夜里,只剩下七个亡魂陪我们三个在寒风中哆嗦。

    我让小洁陪丽琼待会儿,我要出去买几瓶白酒。

    “买白酒做什么?”

    “天这么冷,局长队长从前都喜欢喝酒,我请他们喝几杯。”

    “那你去吧”,丽琼说,“来再给你一百,多买些,请剩下的几个同事儿都喝上点吧!”

    我走出了青松厅,回头望望公安局的长安厅灯火通明,里面还有人吊唁,是啊!好部门的花圈都比我们多收几排。

    最左侧的是那些民工的房间里的灯都黑了,静悄悄地。家里的支柱倒了,整个就黑暗了。他们的家属都干吗去了呢,生活的大悲大痛排着队等着压迫着她们呢。

    我买了一件六瓶酒返回“青松厅”。

    丽琼走上前来,斟满三个酒杯,她要陪我敬遍所有的同事儿。

    我回头看看小洁,觉得似乎她融不进气氛来。

    小洁走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说她要敬林夕夕。她办事儿干脆利落,不愧是职业记者。小洁敬完说想去民工那边看看,我说那厅里没灯,黑灯瞎火的,小洁说没关系,只是看看,自个儿有手机。

    小洁走了,提了一瓶酒,我感觉得到,她看我的眼神里含着幽怨。

    望着小洁的削瘦的背影,我的脑畔又回忆起我们分手时候的那段对话:

    “今天就毕业了”

    “是的,你今天失恋,我也是”

    “那以后呢?”

    “我也不知道”

    “还是朋友吧?”

    “应该是吧?”

    “跟朋友比起来呢?”

    “更亲密一点吧”

    “比朋友更亲密的,那还是恋人啊!”

    “不能再当恋人吗?”

    “约定好的东西不能改变”

    小洁的手颤抖了一下,还是伸了出来。

    “但是我们可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

    那只手打了我的手一下,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我又一次在心底里叹道:“你没错,错得是时间、世事,错得是造物弄人。”

    从我们在戈壁滩上相逢对视到现在,没有一刻单独相处,没有一刻单独对话,各种事情杂乱无章,我们三个全都懵了,全都有捋也捋不清楚的情绪。

    这场大爆炸,炸乱了原来所有的生活。原先既定的格局被彻底打破了。

    我知道将有全新的生活等着我,我无法判断未来的生活是坏是好。只是在那一刻,我觉得炸死的这二十五个亡灵是那么地冤屈。

    我和丽琼像夫妻俩一样挨个在同事儿们的棺材前敬酒,每一个都跟他们一起干一杯。

    单独喝完以后,我和丽琼站在青松厅的中央。我和丽琼高举一杯,我说:“各位同事儿,你们走好,你们活着的时候,胳膊儿、腿儿健壮,互相斗智斗勇斗狠,现在,你们走了,走的时候,你们没一个身体全涣的,你的棺材里,可能装着别的兄弟姐妹的器官身体,就是先进的dna技术也无法把你们的身体准确的区分开来。你们将就着吧。今天,我和琼琼给你们守陵了,来,‘相逢一笑泯恩仇,对榻长眠两无忌!’咱们共同喝了这一杯,祝你们和和美美,亲如一家,咱再不闹了。”

    这时,院外来了辆车,走进来三四个人。我们照过面,他们全是事故调查组的人。

    一进门先挨个烧了纸。然后就告诉我们,请我们配合他们的调查,因为事关重大,要定要把事情的经过调查清楚。

    事故调查组的人先叫黎丽琼去问话,他们打开了一间闲置的房子,拉开灯,雄心壮志,要在这些亡魂的身边调查清楚这些人是怎么亡的。

    他们侦破能力强,一叫我们去谈话,就先把自己的光荣历史摆一阵“龙门阵”,说他们曾经调查抓获过全国著名的通缉犯,他们不会放过每一个细节的。

    黎丽琼和我要被连夜连夜的审问,就连小洁也不能幸免。

    事故调查组的人说,当然,这次审问不同于过去,我们几个不同于罪犯。虽然程序一样,可是我们的待遇是自由的。他们再次强调,这不是审讯,只是调查了解,各级只想尽快弄明白当时是怎么回事儿。

    于是黎丽琼被他们带走了,“青松厅”里暂时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突然想起了林夕夕之前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小包塞进我的口袋里,于是急忙翻自己所有的口袋,寻找那个小包,那可是林姐的遗物。

    我找到那个小包,一个粉红的精致的小钱包。我不由叹道,林夕夕的人精致,用的物件也更为精致。

    我摸着这小包,心中感慨,自出事儿以来,我还没有找她的儿子,我该怎么给谢文东讲呢?会对他打击多大?我一无所知。

    我想想都怕,这一天真的要来到了。今后谢文东就没有生活的依靠了,成孤儿了。我真就替林夕夕照顾儿子吗?

    我拉开粉红色的小钱包,里面没有卡也没有钱,仅有两张信纸。

    我急忙拿出来,在灯光下看。

    “我的亲弟弟,除了文东,你是我在这世上弥留之际最为亲近的人了。……今晚,市委组织部又叫我去谈话,意思是让我退职,静心休养。他们说栾平是优秀的后备干部,关心上级的身体健康,主动给组织报告了我得病的消息。组织经过征求局长意见,慎重考虑,决定年底换届的时候让我退休,让栾平接替我的职务……我是无所谓,早就已经是死人一个了。可是弟弟你不同,你品学兼优,一身本事,怎么能屈就于这俩狼狈为奸的家伙之下,如果这俩当局,弟弟你就永无出头之日了……也好,既然他们阴损,要踩着我的尸体往上上,我也不能任他们欺负,索性一起变了尸体……至于可能伤及的无辜,我林夕夕亏欠他们了。让他们在阴间找我算帐吧!……我死后,如果运气好,可能会有一些赔偿费,请弟弟一定替文东收好。我的儿子文东,一直是我最放心不下的,这你知道,我本来不应该把他托给你,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就拜托了,幸好文东心地善良、懂事,也许费不了你太多力气。你能管成什么样就管成什么样吧。……最近姐姐常常留意自己的容貌变化得很快,姐姐怕,怕死的时候太难看,阎王都不收。姐姐要早点走了,窗外的天都要亮了,不写了,未尽之事,拜托弟弟多帮衬着……”

    我看完深深地震憾了,原来是她。

    我开始浮想联翩:

    那一箱箱烟花爆竹搬运的过程中,林夕夕面带微笑,眼睛里尚着泪滴,像《红河谷》里的宁静一般,打着火机,唱响了她最后圣洁的歌曲……

    公安局副局长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卸车的空当,林夕夕准确地抓起一包摔炮(也称甩炮)朝那堆烟花爆竹堆上奋力地摔去……

    一切的想像都是胡思乱想,没有根据,没有证据,亦或者是民工的不小心摔着了摔炮,亦或着是谁吃了豹子胆的,抽了口烟,亦或者是当时谁的手机响了引爆了整个现场……

    都是中央十套的《科教探秘》,没一个能真正解秘的,都只是猜测而已。

    我走到林夕夕的棺材前,在她面前的那个火盆里点着了这封信连同那个漂亮的粉红钱包。“带走吧,林姐,我不想你走了,都不得安生。到底当时是什么情况,我已经不想知道了。知道了又怎么样呢,谁能活过来!”

    让网上那些能人吵去吧,别看他们吵得欢,他们就像是富贵人家娶得二房姨太太,等有了下一个的时候,他们很快就会忘了这次的。

    小洁回来了,我第一次得到了跟她独处的机会。相遇以来,我们第一次有了一样的身份,都是在等待调查的人。

    我急忙起身去扶小洁,怕这数九的天气把她给冻坏了,虽然房间里有暖气,可是殡仪馆的暖气温度很低,而且,她刚从民工尸体停放的厅里边出来,那里只有她一个人,应该是更冷的。

    我脱下了守陵准备的大衣,披在小洁消瘦的肩上,已经四年没见了,触摸她肩膀的感觉仍然那么熟悉。

    她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我不知道原因是冷还是激动。

    小洁没有拒绝我,我给她披大衣的时候,她顺势倒在我的怀里,眼泪涮涮地流了出来,开始不断地抽泣。

    “这是我第一次出来采访,怎么就碰到了这种事儿。那么多人,一转眼就没了,只剩下胳膊、断腿,我是不是彗星,我走到哪里哪里就不顺当……升,这几年你到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不到你,都四年了,我都找得灰心了,丧气了,都打算不找了,可是你又出现了……”

    我没有言语,只紧紧地抱着她。

    “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外出采访,碰到了你,死了这么多人。太血腥了,我怕……来,咱俩也干杯酒,你替我壮壮胆。”

    我俩干了一杯,我说:“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会过去的。”

    小洁一口喝了进去,眉宇间凝成一个秀气的疙瘩。

    可是当前这事儿还没过去,真没过去,黎丽琼这时已经接受完调查回来了。

    从她的眉宇间,我看到了几分不满,我急忙问怎么了。

    丽琼说:“你去了就知道了,该你去了。”

    “好吧,你们俩喝两杯吧,顶顶寒,别喝醉,谁知道明天又有什么事儿。”

    我在事故调查组那几个人的对面坐下了。

    “来,先喝杯水”

    “噢,不客气”,我谢了调查组的领导。

    “咱们这次不是审讯,只是调查了解,可是既然是调查了解,我们就需要你的配合,毕竟一共二十八个人,二十五个人都不在了。”

    “是,好,好,我一定配合组织的调查。”

    “这样的态度就很好,下面我们开始。”

    “1月23日,就是爆炸案发生的当天,你们黎丽琼、齐冰洁、你,你们三个为什么远离了炸点中心?”

    “我想黎丽琼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

    “我们需要的是你的回答。”

    “省台的记者要上厕所,我们两个替她放哨。”

    “是上厕所吗?”

    “那您说是干吗?”

    “你不要那么大火气,只是我们例行调查,要尊重事实。”

    “那为什么不找两个女的?”

    “我只是服从领导的命令,领导怎么想的,麻烦你们去问领导?”

    “是哪位领导?”

    “我们副局长林夕夕,现在就在青松厅躺着呢!”

    事故调查组的人,互相看了一眼,每人点了一支烟。

    然后有个领导模样的人说:“小伙子,别生气,我们的目的不是整人,只是想把事情的原委搞清楚,弄明白。”

    “你们还需要怎么明白,已经很明白了,不是吗?死了二十五个人,幸存了三个人,因为其中一个女记者上厕所,两个人在不同的方向放哨。还不够明白吗?”

    “还是有太多的疑点。”

    “有什么疑点?”

    “女记者去换护垫,为什么不是公安局的领导安排人,因为是公安局的领导在组织呀,为什么不叫两个女的陪,为什么是你陪?”

    “切!”我翻了白眼。

    “小伙子,你不要这样,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这样怀疑。”

    “噢,是吗?”

    “据我们掌握,你们三个人关系微妙,我们不想明说而已。”

    “好吧,你们的工作扎实,效率神速,不用你们明说,我坦白行了。小洁,也就是省台来的这个女记者,四年前和我是同校同学,而黎丽琼是我的女朋友、未婚妻。”

    “你基本算坦诚,可是你没有交待一个重要内容,那就是齐冰洁曾经是你大学的女朋友!”

    “难道这些就能成为我们不应该活着的理由?”

    “小伙子,你言重了,但是什么叫破案,什么叫推理,就是把所有可能的假设,一个个推翻,只剩最后一个。”

    “我们最大的疑惑是为什么当时不叫个女的去放哨,而是你去!”

    “那是临时抓装壮丁的,在局里林副局长能指挥动的人,就我一个,叫我最顺手。而我站的位置距她们两个很远,是沿着那个土坝的沿长线的两端。”

    “来,你帮我们画画当时你们的具体位置。”

    我在他们递上的纸上开始绘图标点。我想,这些人真好笑,白费这功夫干吗,你们谁也不在现场,还不是我怎么说你们怎么信,装什么呀。我心里想,你们这几个装腔作势的公务员干脆改名儿叫工误员得了,整天窝工。

    唉!这世上多么正规严肃的行动,最终都会被演绎的有可笑、荒唐的成分。

    事故调查组的领导们收到了那个草图,说明天他们会去实地核对,才能辨别真伪。

    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真的去核对,我能确定的是他们这些人凑戏的能力真强,真会演呀,又一个不眠之夜让他们耗过去了。我可以确定,明天这帮人,一定会得到上司的表扬。

    我当然不能告诉他们林夕夕事前给过我一个粉红色小钱包,包里有两张纸。所有的人都死了,再翻那些陈帐毫无意义,我不会给任何人讲。这些属于林夕夕和我两个人的秘密,现在,已经被我全部在林夕夕的棺材前烧掉了。

    我不会再对任何人讲起,会将这个深深地埋在心底,埋在和林夕夕一起的地方。

    让所有死去的二十五个人都安歇吧,不论他们生前的是是非非。

    “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罗贯中还真是明朝第一才子,这句《三国演义》的卷头词,实在算得上语言平淡,蕴涵丰富。看看我们安监局那么芝麻大的一点利益,争来争去,结果现在全挂墙上了,什么都没了。

    死去的人已然长歇,活着的人却不依不饶。网上、报纸上、各级的会议里吵得炎热,可是他们不知道,此刻死者只静静地在这阴冷的大厅里。

    我不愿意再惊扰他们的宁静,我祈盼着他们都能评为烈士,虽然这似乎也显得荒唐,可事实上历史以来,从来就是活人为死人买单的。

    事故调查组的人非要弄真相,到哪里弄去?真正知道真相的人,都躺在这个院子里。我们坐在这青松厅里的三个活人一个也不知道,可是事故调查组的人有谁敢,在谁愿意去审查他们!

    那才是能得到真相的唯一途径。

    但他们还是例行公事,硬把小洁也叫去了。

    小洁回来的时候哭了一鼻子。

    我十分疑惑是怎么回事儿。

    我和丽琼问小洁怎么回事儿,她说事故调查组的人太恶心,非问自己换那个的细节。小洁说事故调查组的人把自己逼得,感觉就像再演一场三级片。

    “他妈的,没事闲得蛋疼。这些有什么关系呢?”我气得站起来,一把摔了酒杯,要出去找事故调查组的人算帐。

    被丽琼拉住了。

    凌晨的时候,我们三个实在有点盯不住了,互相靠在一起打盹。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原来是谢文东,他才听说自己的母亲去世的消息……

    此刻,他趴在门上,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他在他母亲的棺材前哭了个够,然后抱着我哭,一遍一遍地喊我叔叔。

    我们三个被他放纵的哭声感染,他哭得很有内容,很有内涵,仅从背影就能看透彻心肺的巨大伤痛。

    从这一天起,他就是真正的孤儿了。

    小洁告诉我们以后会从自己的收入里每月省下二百元给谢文东做学费。

    谢文东说自己不需要帮太多忙,自己也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就算我们几个叔叔阿姨帮忙,他是出来混江湖的,将来一定会还的。

    我们愕然。

    谢文东哭完,说自己要去上学了。他说母亲走了,他得痛哭一次,可是生活还得继续,他什么都明白。

    黎丽琼急忙陪他出去,到对面的小店里去吃了点早餐。

    事故善后处理领导小组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接受了州里、省里各种媒体的采访,并对外界发布了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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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县委书记的官途:青云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