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中文网 > N次元 > 宁为光 > 第5章 永远都说“我爱你”
    听到女孩细碎的呻吟声从身旁的包厢传来的时候,纪仰光的脚步下意识停住了。</p>

    他端着酒水托盘的手微不可见的抖了两下。</p>

    欲望,情迷,光影,沉醉,纠缠………在“夜色”这样纸迷金醉的地方呆得久了,其实很多事情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尽管心里明白那也许是双方都愿意的自由交易,各取所需而已。</p>

    但心里就是有莫名的冲动,不希望看到,也不想听到,仿佛这样就可以麻痹自己,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那些肮脏的东西。</p>

    他垂着头,乌黑的双眸深沉的仿佛静寂无边的大海,见不到底,望不到边。</p>

    已经连续熬了三天夜的大脑此刻出奇的清醒,他闭了闭眼,沉淀下心头不明的情绪,继续端着酒水托盘往指定的包房走去。</p>

    原本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在推开包厢房门的那一瞬间挂上了浅浅的职业微笑,他的肤色天生冷白,五官立体,在光怪陆离的彩灯照耀下衬的左眼角下边的那颗泪痣愈发勾人心魄,这时微微笑着,一双眼睛里似乎跳跃着暗夜精灵,竟把包厢里的几个人给看呆了。</p>

    把酒水摆到了桌子上,他照例扯出了讨好的笑容,嗓音沙哑:“玩的开心。”</p>

    刚转身想走的时候,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水蛇一样缠上了他的腰,穿着职业套装的妖艳女人,化着浓重眼影的眼睛看着他微微上挑,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不停的在他胸口上画着圈圈,然后壮似不经意的往下轻轻滑动着,妖娆的手指却在关键的地方停了下来。</p>

    女人嗓子一干,声音也哑了几分:“一起玩玩?”</p>

    纪仰光极力掩下胸口的不适感,轻轻松松将女人两只手拉开固定在身后,以环抱的姿势把她圈在自己怀里,语气玩味又魅惑:“姐姐说说,怎么玩?”</p>

    包厢里有人开始吹口哨。</p>

    “你说怎么玩?我猜你应该比我更懂吧?”女人踮起脚尖,似乎想亲吻他,但身高不够,只好作罢,凑到他消瘦的下巴处,轻轻咬了一口。</p>

    他却似乎再也忍不住一样,猛地一把推开女人,转身大步出了包厢。</p>

    他去到洗手间,靠着马桶吐的天昏地暗,两天没有进过食的胃这时越发娇气起来,疼得他脸色惨白一片。</p>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以为自己的胆汁都被吐出来了以后,情况才稍微好转了一些。</p>

    纪仰光就势跌坐在马桶边,昏昏沉沉了几分钟,才深深吐出一口气。</p>

    然后,他靠着马桶,忽然就咧开嘴角笑了。</p>

    笑得眼泪都掉了。</p>

    站在洗手台前,他把水龙头开到最大,面无表情的将脸凑过去,不断冲洗着。</p>

    抬起头,望着镜子里自己毫无血色的那张脸以及布满血丝红的渗人的眼珠子,纪仰光歪了下头,刘海上的水珠这时缓缓滴落了下来。</p>

    淌过他的眼睛,鼻子,嘴巴,最后渗入到服务生套装的柔软布料里。</p>

    这大概是他除了校服以外穿过的最好的衣服了。</p>

    纪仰光抬起手臂轻轻嗅了嗅,刚才那个女人的香得发腻的味道似乎还留在他身上,他眉头皱起,目光沉沉的在思考着什么。</p>

    转身想走出去,脚底一打滑,他就摔在了门上,然后浑身没力气的滑了下去。</p>

    连续三天熬夜的身体此刻像是被透支了一样,他累极了,竟就这样靠着门板睡着了一小会儿。</p>

    直到另外一个服务生田浩进来上厕所的时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纪仰光。</p>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男孩子最好的年纪,此刻靠着门板蜷缩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样。</p>

    他额前短短的刘海上都是水珠,一张消瘦的脸惨白得像鬼。</p>

    即使如此虚弱的样子,却还是抵不住病态的好看。</p>

    田浩愣了下,随即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仰光?”</p>

    他睡得很浅,几乎是立刻就醒来了,一双漆黑的瞳孔淡淡的扫了田浩一眼。</p>

    “怎么在这儿睡着了?”田浩扶他站了起来,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水和灰,疑惑问“你这一身,是怎么了?”</p>

    纪仰光摇摇头:“没什么。”他站着,脚步还是虚的,像踩在云上。</p>

    他想了想,说:“谢谢。”</p>

    他向来话不多,田浩早已经习惯了,这会儿倒是有些受宠若惊:“没事没事。”</p>

    打量着他脸色不好看,田浩试探着问:“要不你去跟领班请个假吧?我看你状态不是很好。”</p>

    “夜色”的班没有固定时间,来上一个晚上就给一个晚上工资,没来或者请假就不算工资。</p>

    纪仰光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一想到下个月的房租,水电,学费,生活费………他果断的摇头:“不用。”</p>

    “仰光,别太拼了,身体重要啊,”田浩大他五六岁,没读过书,很早就出来打拼,经历的事儿也多,知道他是仗着年轻才拼命的干,这会儿叹了口气“我跟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天天都泡在工地上,晚上做梦都是在搬砖。那时候年轻,不懂得爱惜身体,为了钱往死里干,结果现在才二十多岁,一身伤病。”他不过也才二十多岁,怎么说都绝对算不上老,说话的语气却老气横秋,莫名的沧桑感迎面而来。</p>

    纪仰光闷闷了应了声,没说话。</p>

    田浩又拍拍他的肩膀:“别把自己逼的太紧,这世上除了钱,其实还有很多东西。”说完转身进了厕所。</p>

    纪仰光面无表情走了出去,休息了一会儿后,他精神好了很多,面色红润了一些。</p>

    这时耳朵边,脑海里围绕的却都是田浩刚才说的那句话:“这世上除了钱,其实还有很多东西。”</p>

    他勾了下唇角,嘴唇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不动声色的笑了下。</p>

    很多东西,那些东西在哪儿呢?</p>

    他怎么从来都看不到?</p>

    他的世界无边无际,硕大无比,却是从头到尾的黑色。</p>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年轻的自己,浑身上下用不完的干劲,以及,纪月凉。</p>

    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即使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p>

    那个温柔到极致的人,不害怕他的孤僻冷血,愿意用尽一切方法撕开他的面具,让他活在太阳底下,让他感受温暖。</p>

    那是此生,唯一一个,他想拿命去爱的人。</p>

    可是这个人,却已经不在了。</p>

    自此,他的命也没了。</p>

    “夜色”的下班时间并不固定,只要负责的包厢客人走了,纪仰光也就能下班了。</p>

    他回到休息室,用钥匙打开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书包跟校服,然后脱下工作装,将校服搭在手上,里面只穿了薄薄的一件白色长袖T恤。</p>

    “夜色”在八楼,他走到电梯间,按下电梯按钮,因为是深夜,基本没什么人,电梯门很快应声而开。</p>

    下行到一楼,出了大厅,刺骨的凉风吹来,虽是盛夏,但昼夜温差大。冷意席卷了纪仰光全身,风似乎打着卷儿从他的裤腿往上钻,他飞快套上校服外套,拉好拉链,沉默的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p>

    周围很静,除了瑟瑟的风声,以及他的脚步声沉重而有节奏的响起外,似乎什么都没有。</p>

    纪仰光将校服拉链拉到最顶端,领口束了起来,这样可以挡住一些风。</p>

    也正是因为他做了这个动作,原本绷紧的心松懈了几下,等忽而意识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时已经来不及了。</p>

    有人大力扯住他的书包,顺势一带,将他拖着走到一旁的安置小区里,此时凌晨三点,小区保安室的灯却是开着的。</p>

    纪仰光的眼睛瞬间燃起了希望,却看到了年过半百的保安缩头缩尾的往外瞟了一眼,在清楚看到外面正在发生什么后默不作声的熄灭了灯。</p>

    他重新低下头,任由身后那人拽着自己继续走进小区,眼睛里是绝望的死寂。</p>

    他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一样任人摆布,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p>

    直到后背被狠狠撞上墙壁,刺痛袭来,他才如梦初醒一样抬起眼,漠视着眼前的几个人。</p>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穿着看不出颜色T恤的男人,他叼着根烟,只轻轻侧了下头,身后立马有小弟跑上来给他点燃烟。</p>

    他肥硕的手指捏住烟头,深深吸了口,这才轻蔑的把视线挪到纪仰光身上,声音是说不出的粗噶难听:“就是你小子惹我们薇姐不开心?”</p>

    纪仰光眉心动了动,没有说话。心里却顿时明白是刚才包房里的女人,喊人来找他麻烦了。</p>

    见他不说话,一副高高在上不乐意搭理人的样子,男人立刻怒了,抬起脚就踹在他小腹上:“妈的老子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小白脸聋了还是哑了?”</p>

    整整两天没有吃过东西,纪仰光虚弱的根本站不住,他被踹得更往背后的墙上撞,闷哼一声,却还是倔强的伸出手扶住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p>

    哄笑声几乎是立刻就传入他的耳朵,语言污秽不堪”</p>

    其他人听了也开始跟着附和:“比娘们儿还能叫。”</p>

    他闭了闭眼,正想说些什么的的时候却被眼前的男人狠狠扯住后脑勺的头发往上带,力道很大,逼迫他不得不抬起头。</p>

    男人嗤笑着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就咧开嘴角笑了,意味深长的说:“薇姐可是说了呢,这小白脸任我们处置,别弄死就行。”</p>

    这是个挺大的小区,只要能暂时跑出这群人的视线,随便找个楼道躲着,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找不到他。然后再想办法逃出去。</p>

    他是这么想着的,但身子只要一动就软的要命,浑身都没力气,根本没跑几步就被逮住了头发往回拽。</p>

    纪仰光被人按住了脑袋扣在地上,身体动弹不得,他这时已经虚弱得话都说不出来。</p>

    男人好笑着拍拍他的脸,随后覆在他耳后说了句什么,但他的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涣散,没有听清。</p>

    然后胃部结结实实挨了男人一圈,他模糊的大脑几乎是被这钻心的疼痛唤醒的。</p>

    有一瞬间,纪仰光突然很想就这么死去。</p>

    他只活了十多年,却也累了十多年,而以后,还有好多好多个十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挺下去。</p>

    每天都因为生活中琐碎的费用过得提心吊胆,时时刻刻都在害怕第二天房东就会因为他交不上房租而把他赶出那间狭窄的出租屋,每分每秒的时间都恨不得拿去兼职赚钱,为了省钱几天不吃饭一直往胃里灌水……</p>

    这样的日子,真的好累。</p>

    尽管眼睛已经被液体糊住睁不开,但他也清楚的知道男人会对他做些什么。</p>

    他突然觉得疼,不是身体,是心。</p>

    是有人剖开了他的胸腔,伸进一只手活生生掏出他的心脏的那种疼,直入骨髓。</p>

    就这样吧,他想,反正我已经过够了。</p>

    过了今晚,就去死吧。</p>

    纪仰光认命的闭上眼睛。</p>

    ………</p>

    男人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他身上所有的钳制都被松开了。</p>

    然后,他听见了,那道温柔的,久违的,几乎次次徘徊在他梦里让他魂牵梦绕的声音,冷冷的,在前方响起:“都给我滚。”</p>

    没有任何感情,语气仿佛冷到了零下几十度:“别再让我说第二遍。”</p>

    纪仰光睁开眼睛,视线还是模糊,意识不是很清醒。。映入眼帘的是昏黄灯光下,刚才还在对他施暴,此刻却七零八落躺在地上仿佛受到了重创还在呻吟着的男人们,以及穿着睡衣、拖鞋,目光死死定在自己身上的姑娘。</p>

    乌黑如瀑的长发,许是因为奔跑,此刻凌乱的披在她肩头,那双温润有神的眼睛却氤氲着豆大的水珠,她拼命咬住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来。</p>

    像场梦一样,梦里的姑娘站在他面前,不管眼睛,鼻子,嘴巴,都是他曾经最熟悉的样子,他挣扎了几下,多想立刻站起来,把那个姑娘狠狠拥进怀里,再告诉她,他有多想她。</p>

    眼皮却越来越沉重,他慢慢的失去最后的意识,世界彻底黑暗的那一刻,好像有一只柔软的手抚上他的脸庞,依旧是那熟悉的触感。</p>

    他想:真好,月凉,我竟然还再能梦见你。</p>

    这个梦,可不可以不要醒来,我宁愿,永远死在这里面。</p>http://www.123xyq.com/read/2/29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