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浊一直到走出宫门，脑子里还是晕乎乎的，不过他慢慢的也回过味来了。</p>
毕竟皇帝虽然没有给他详细说明，但是却也没有隐瞒他，欺骗他。</p>
心中不由苦笑，“陛下，这是要让老夫成为这天下学派的大敌啊!”</p>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浑浑噩噩一辈子，到了这把年纪了，却莫名奇妙的被推倒了这样一个位置。</p>
他几乎可以想象自己这样一个没有背景，没有来历，甚至连师承也说不清楚的人。</p>
能够有下场的资格，也全靠陛下这样一再给他造势。</p>
否则他要是直接跑去讲学，那么连一个听的人都没有。</p>
现在势倒是造的差不多了，回头下场也必然会有关注。</p>
但是一旦天下学派都发现他是敌人的时候，那么对他来说必然也会是一场巨大的暴风雨。</p>
不过他心中在战栗的同时，却也禁不住有些莫名兴奋。</p>
甚至连那战栗本身也说不好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激动。</p>
因为接下来的暴风雨固然可怕，但是要是抗住了这波暴风雨，那么……他也必然会青史留名，甚至可能会成为一派祖师。</p>
作为一个真正寒门出身的读书人，还有比这更激动的吗？</p>
反正老夫也活这一把年纪了，与其继续这样浑浑噩噩的活到老死，不如轰轰烈烈的拼一把。</p>
大丈夫生不能食五鼎，必当五鼎烹。</p>
为青史留名而死，有何惧哉！</p>
想到此处，宁浊不由得挺直了腰背，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有了一股脱胎换骨之感。</p>
走在他身侧引路的曹雄忽有所感，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感觉这位老先生好像一瞬就变得昂扬高大了，再不见丝毫之前的畏缩之感。</p>
心下不由诧异，却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p>
眼看已到司马门，曹雄停住脚，拱手道：“宁先生请慢行，咱家就不远送了。”</p>
宁浊看了他一眼，随即淡然一笑道：“辛苦曹督主远送，请转告陛下，臣一定不负厚望。”</p>
曹雄一怔，随即微微笑道：“咱家一定转到。”</p>
宁浊点点头，不再多言，随即迈步昂然而去。</p>
却让曹雄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神。</p>
恰好这时，刘穆之等人打马从远处而来，来到司马门前，翻身下马。</p>
恰好看见曹雄再次，急忙问道：“曹督主，陛下现在何处，请转告陛下，臣等求见！”</p>
曹雄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一看是刘穆之等人，不由笑道：“原来是刘公和诸位。”</p>
随即笑道：“诸公不用禀报了，陛下已有交代，若是诸公来，便请往勤政殿。”</p>
众人闻言一怔，随即都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略微拱手道：“如此，有劳曹督主引路！”</p>
“岂敢。”</p>
曹雄说着一摆手中的拂尘，对众人道：“诸公请随咱家来！”</p>
说罢再次当先引路。</p>
不过这一次走的是回程。</p>
一路引着众人便往勤政殿北书房而行。</p>
身后刘穆之等人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他的脚步，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p>
寇准仁随即问道：“曹督主，方才出宫的便是那位宁先生吗？”</p>
曹雄呵呵一笑，“寇公不是看见了吗，何故多此一问呢？”</p>
“呵呵……”</p>
寇准仁也呵呵一笑，再次道：“只是不知这位宁先生是何来历，居然能得陛下如此礼重。”</p>
曹雄嘿嘿一笑，“咱家只是一个奴才，阉人，这些东西咱家就不知道了。</p>
咱家只知道陛下让咱家往东，咱家就往东，陛下往咱家往西咱家就往西。</p>
寇公想要知道，何妨直接问陛下呢？”</p>
寇准仁一看曹雄油盐不进，不由暗暗翻了个白眼，口中却道：“曹督主果然忠谨。”</p>
虽然心中好奇，甚至对那个宁先生有些微词，有些担心陛下为佞人所迷惑，但是却也知道凡事点到为止。</p>
当即也不再多问。</p>
眼看勤政殿已到，众人不再多言。</p>
曹雄再次一摆拂尘，弯腰朝里面道：“陛下，司农少卿刘穆之，太常少卿寇准仁，太仆少卿于谦，以及御史中丞王玄策等诸卿求见。”</p>
片刻便听见里面，赵信的声音道：“请进来！”</p>
“喏。”</p>
曹雄应一声喏，随即转身对众人道：“诸公，请！”</p>
众人随即鱼贯而入。</p>
入内便见赵信坐于桌旁，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拿着一叠零散的书页，一边慢慢的抿着茶水，一边凝神一页页的翻看着。</p>
众人心中一动。</p>
连忙近前参拜，“臣等参见陛下！”</p>
“免礼。”</p>
赵信闻言放下书页，微微一笑，道了声免礼，随即又对紧跟进来的曹雄道：“赐坐！”</p>
曹雄早有准备，闻言微微摆手，自有内侍搬来几张胡凳。</p>
“谢陛下。”</p>
众人谢恩之后，才一起落座。</p>
正琢磨要从何处开口，却听赵信先问道：“这两日朕闭关未出，诸卿是不是都觉得朕昏聩不理政事了？”</p>
众人心中却是有这样的隐忧，闻言却心中一惊，连忙道：“陛下言重了。”</p>
赵信也不在意，微微一笑，又朝曹雄道：“朕让你去召三娘入宫，可曾去了？”</p>
曹雄闻言连忙道：“回禀陛下，臣已遣内侍官去了。”</p>
正说间，外面突然有内侍禀报，“陛下，乔氏三娘已在殿外……是否召其觐见？”</p>
赵信闻言不由一笑，“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召！”</p>
“喏。”</p>
外面内侍答应一声，不偏科，乔三娘也在内侍官的引领下进入书房。</p>
见到刘穆之等人都在，心中微动，却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拜见天子。</p>
“妾身参见陛下。”</p>
“免礼，赐坐！”</p>
“谢陛下。”</p>
乔三娘再次蹲身行礼，随即又朝刘穆之等人蹲身一礼，“见过诸位先生。”</p>
刘穆之等人连忙起身还礼，之后，才一起重新落座。</p>
赵信这才再次问道：“穆之，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朕听闻今日京师流民数量激增，可有此事？”</p>
刘穆之闻言连忙起身，赵信却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p>
“咱们君臣之间不必如此虚礼，怎么这才相隔几日，诸卿便生分起来，往日可不见你们如此拘束。”</p>
众人听他这一说，都不由一笑。</p>
本来因为格局改变，而产生的些许隔阂顺便冰消。</p>
刘穆之也一笑道：“如此，臣就失礼了。”</p>
说罢，再次落座，整理了一下思路道：“陛下所言不错，这几日京师之外的流民数量确实在激增。”</p>
他说到此处，微微一顿，随即叹息一声道：“虽然日前连降两场大雨，如今京畿之地旱情已然有所缓解。</p>
而臣和诸君也曾尝试抑制灾情，然则一来未得陛下明旨，二来这场雨终究还是晚了，尤其是京畿之外，齐州、冀州等州郡，虽然也有微雨，但雨量却没有京畿这样充足。</p>
所以……哎，臣无能，身为司农少卿，掌管国家农牧，却不能缓治灾情，以至于流民日益汇聚京畿，请陛下责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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