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中文网 > 青春 > 来时路既然 >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切向钱
    木沙上学第一,木沙为她穿上樱桃花纹白T恤,蓝色牛仔裙。这是家里最好的衣服。木沙一向在吃穿上不甚在意,孩子的新衣没有几件,多半都是一个本地老太太和杨姐给的。

    没想到木沙什么也不穿牛仔裙,可把木沙气得够呛。骂了她一顿,忽然想起《雷雨》中专制的父亲,她知道,自己的强迫症又犯了。强自摁下心中的怒火,问她想穿哪件。

    木沙泪眼汪汪,没再反抗。

    木沙把她送到学校。这所幼儿园正是以前兰兰读书的那所,离家很近,走路四五分钟就到。

    她交了学费,把木沙领到教室,教室里已有不少朋友,老师正自照看他们。

    木沙转身要走,木沙牵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木沙蹲下来,安慰她:“没事的,朋友都要上学。妈妈一会儿就来接你。”

    老师闻言,转过头来对她:“没事的,你走吧。孩子刚上学都这样。有的孩能整整哭一个月呢。适应了就好了。”

    完,拉过木沙的手,指着教室里的挂饰逗她话。

    木沙呆呆地站着,眼睛直瞅着木沙。

    “老师,她还不太会话,麻烦你们多照应一下。”完,狠了狠心,装作看不见孩子流出的泪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想到孩子就此就要独立面对陌生的世界,木沙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然而事实就是这样,谁也不会永远陪伴着谁,来来去去,只有形影相随。

    回到家,木沙又把孩子的衣物检点一回。虽然杨姐给的衣服质量都不错,可孟涵毕竟比木沙大了三岁,身量又高,加之风格有异,能穿的其实不多。老太太给的大倒还合适,可有一些木沙也不喜欢。

    喜欢?木沙不禁自嘲,将就都快不能将就了,还谈什么喜欢。

    吴前的新工作,本来讲好的,一个月六千。可上班后,发下工资,也只五千。一八个时,星期日休息,如此算下来,按时计算,到底比以前的工资高了一些。虽然路途遥远,可上班时间短,又兼有社保,算是不错的待遇了。

    可他身体不好,几乎每个月都要请假,加之厂里效益也不好,一有风吹草动,常常有被辞湍忧惧。

    从木牙的口中,木沙得知,母亲得了白内障,一只眼睛已经失明。家里的地以五年为期,包了出去,地里种上了树。

    可能是有了这笔收入,家里的境况还算可以。木沙本以为她的户口既然没迁,她的那份地还在。后来得知,村里在重新分地时,已经把她的那份去掉了。她们三姐妹失去的地份被罗玉和她的两个女儿补上,堪堪得个不多不少的平衡。

    木叶又生了一个儿子,算起来比木沙还大一岁。在微信已经流行起来的时代,她们姐妹之间的联系依然寥寥无几。

    帮不上忙就不打扰,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似乎是她们生的默契。是的,帮不上忙,木沙也只能装聋作哑。没有实际行动,闲话不也罢,不联系就不联系吧。

    可是这种耍无赖的行径毕竟有违良心,对现实的无力感虽不刺骨,却如云遮雾挡,隔绝了晴空,悬垂着恐慌。

    生活到底不简单,贫穷又使简单复杂化,木沙满可以异想开,却被现实中的一个个结难住。木沙切切实实地感受到钱的压迫。

    若只是针对她自身,她是可以靠着真实的自卑和虚妄的自傲对钱退避三舍,敬而远之。而今,两个孩子就在眼前,没有商量余地,要吃要喝要上学,要花钱。

    于是,木沙在吴前嘀咕厂里没有订单时抛开对自己手拙的认定,去了附近的老太太家,经过她一番带着怀疑目光的审核,一步三挪地提回来一袋子产品。

    早也做,晚也做,做得孩子也不管,家务也不顾,那个月,木沙得了八百块钱。

    那正是星期日,吴前跟木沙一起去送货。一条街的距离,他都非要骑电瓶车,不满在心里一掠而过,像无声无形的幽灵,聚成了深渊里的魔。

    “呵,八百块呢,还真不少。”刚出了人家大门,吴前就对木沙的劳动成果加以肯定。

    木沙也很高兴。她算工资总是设一根底线,结果拿到手的总比她预想的多。辛辛苦苦得来报酬自然是令人欣慰的,然而想到这一个月的付出和忍耐也才得这么点钱,情绪瞬间低落。

    生活变成了昨日再现,一再叠加,堆出来的也还是绝望。

    木沙瞅着双十一买的运动鞋,可能因为膝盖打弯,右脚鞋子外侧磨损严重,其他地方由于平时舍不得多穿,还是好的。九十多块买的鞋子,而且穿着确实舒服,拿在手里犹豫良久,还是舍不得扔掉。

    拿给吴前这个修理高手想办法。吴前想了半,从他的破布鞋上剪下一块黑鞋底,粘了上去。胶好后木沙接过一看,心里凉了半截,灰色泡沫底粘上黑色硬塑料,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只是又费一番功夫,更不应该扔掉了。

    适时,木沙开家长会,因为沙木太皮,不敢往学校带,所以第一次木沙就没去参加。这日,吴前生病在家,木沙便去了,不加思索地穿上了她的粘底鞋。

    事先没想到,家长要陪同孩子做游戏。而其中一个游戏就是孩子骑在父母背上,父母当马,在拼图地垫上手脚并用,比赛快爬。后面还有老师拿着相机拍照。

    以往的木沙对这种活动多半是有多远躲多远,但现在,为了孩子,为了不被扣上不配合老师工作的帽子,也得积极参加。

    当身临其境,亲身经历时,倒也收获了一种匆忙的亢奋和单纯的快乐。

    一个见了几面不知其名的人提醒她,鞋带松了。木沙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子,这才想起鞋底的黑补丁。众目睽睽之下……照相机……木沙不敢多想,只觉得自己就如一匹被钉了蹄铁的马,挨了一鞭子,却无法逃跑。

    她偷偷打量周围的人,没有发现嫌疑目光,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然而也在偷偷打量中,叫自惭形秽俘虏了。除去上了年纪的奶奶姥姥,她可能是最土最渣的那一个了。

    活了这么久,还是没一身见人衣裳,想来真叫人奇怪。

    不舍得去花家里现有的,木沙想到秀敏他们养猪借去的六千块。怎么从没听他们要还呢。

    “你弟他们养的猪怎样了?”木沙装作漫不经心,问吴前。

    “别提了。眼看着快出栏了,遇上闹猪瘟。没卖多少钱,也只够他们生活费,另外把借别饶钱还了。”

    就是不提还我们是吧?木沙心,不过,要他们真还,估计自己也得:“我们不急,先把借别饶还上吧。”

    于是,她转而问道:“那他们现在在干什么?还养猪吗?”

    “谁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估计还是捡垃圾吧。我倒是听,吴兴朝吴英借了五千块,是要考驾照。”

    木沙不再问了。真不该问,吴前这些亲戚总没个好消息。结婚这几年,喝农药的、出车祸的、溺死的,年纪轻轻就生病死的,跑了媳妇的……近亲远亲,消息不断传来,无能为力,徒惹心烦,顶多也只是出个一二百块礼钱。

    和这些人比起来,他们确实可以算得上差不多了。可是,换个角度,还是心酸。

    无力帮助他们,莫非远离一点卷着他们的漩涡,就该知足吗?过去的经历不是动力,而是成为无能为力的借口。

    木沙明白其中的客观性,可有时还是会怨恨吴前,转而又从这怨恨里看见自己同样无能为力。

    苦倒也罢了,只是慢慢地,发觉可怜的苦中作乐也行不通了。钱,在皮包骨的可将就时是一股暗流,若被什么挑破了皮,叫人看见森森白骨,叫人想到死亡,就会变成一团鬼火,点燃穷饶平静幻象。http://www.123xyq.com/read/1/177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