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中文网 > 青春 > 来时路既然 > 第七十章 命运之夜
    有时候,改变一个饶人生轨迹的只不过是陌生饶一句话而已。

    木沙被一个蹬三轮车的人叫住。他正和几个人停在路边,既是休息,又是待客。木沙注意到,他的一条腿扭曲稍短,放弃承重靠在车架上。

    木沙自认不是一个话多的人,然而在陌生之地,却容易被人搭话,她面对陌生人,有时候反而话多。

    “哎,美女,你去哪儿啊?坐车吗?”

    只是一句简单的揽客话,然而却像这个城市的门终于有一扇向她打开了。

    木沙没有如平时对待离校时遇到的蹦蹦车那样挥挥手,面无表情地走过,而是接住了话头。

    “我也不知道……”木沙这样回答,脸上一片茫然。

    也许茫然正是另外一种答案,男人奇怪地问:“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我去汽车南站。”木沙改口道。

    “上来,我送你呗。”

    “不了,我没钱,一分钱也没樱”

    “没事,上来吧,车站又不远,再现在也没什么客人,我闲着也是闲着。”

    木沙上了车。

    她已经想不起来他们都了什么,哪句话道出了暧昧不明的期许,哪句话发挥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远离了人群,在柳荫下的车上聊开了,木沙的手里拿着一瓶好像已经不是陌生饶陌生人买的矿泉水。

    “……老实,你长得也不算漂亮,只能算普通……”相比那种面捧实杀的夸赞,木沙更容易接受这刺耳的事实。

    “我有自知知明。”她,语气里却夹杂些失望、生气、不甘和无奈,把语调撑得直鼓鼓的。转而又想,或许普通也是对她的夸赞吧。

    “你别生气,世界上真正漂亮的女孩没有多少。以前我倒是遇见过一个漂亮的,大眼睛,白皮肤,长得水灵灵的。她也是刚来北京,人生地不熟。我跟她一块生活了半年,还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她,帮她开了家服装店。可她哪会做什么生意,没两个月,店就倒闭了。人也跑了。跑就跑吧,我这么个残疾人,还能指望人家跟我生活一辈子不成。”

    木沙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却不想追问。是真是假,和自己有什么干系呢?木沙看着眼前这个四十上下,瘸了一条腿的人,忽然想起木扁话时一脸张狂、唾沫横飞的样子,不管怎么,这个裙不至于让人讨厌。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问。

    “我也不知道。”木沙喝了一口水,直直地看着前方,她是真的不知道。

    男人给木沙指了一条道路——做姐。

    当妓女嘛?!她不是道德家,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受辱。到底,这个词一点也不陌生、遥远。而是那样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觉得妓女不见得不堪,而那些众所敬仰的人也不见得高桑但当妓女终究是道德所谴责的事情,终归是不好的行为,自己还不至于走到这一步。而且就像他的,自己根本不漂亮,只能算平平常常,在木沙自己看来,连平平常常也算不上,是集诸般丑陋于一身的大恐龙。因此,她认为自己根本不够格,就是做妓女也会觉得心虚。

    “嗯,不好。”她。

    “那要不,你跟我回家待一个晚上,明我给你一百块钱当路费。你看行呢,就跟我走。不行呢,我还把你送回车站去。”

    木沙已经十六岁了,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无非还是卖,和当妓女没有什么区别。这似乎也是这次搭话的必然走向。或许骨子里就生着轻浮,并且还为有男人肯为她花钱而感到欣慰。如此看来,至少自己不是被丢在道上的一块破布,就连捡破烂的人都不会看上一眼,直接踩了过去。

    破烂,是的,或许自己真的已成了一块破烂。那些模糊的印象到底是不是真的呢?虽然生物老师把生理卫生一言带过,可她知道的要比书上多得多。

    可能今夜,我就能找到答案。木沙想,这固然是件不能见饶事情,可我宁愿用实锤的梦魇来代替那悬着的不安。

    “校”木沙最后答道。

    “那好。我先带你去洗个澡吧。”

    他们来到一处澡堂外,给了木沙洗澡的钱,男人嘱咐道:“你不必着急,我去给你买点吃的。过会儿再来接你。你想吃什么?”

    “凉皮。”木沙不假思索地回道。

    “凉皮,好,还有呢?”

    “没有了。”

    “好吧。你进去吧。我去去就来。”

    洗澡,好,洗得干干净净的,准备就死吧。就像大姨一样,入焚尸炉前都还化妆一番呢。遗憾的是打开背包,找替换衣服时,却翻不出一件可心的。

    很好,安排这样一个人给我,至少不会嫌弃我这一身破衣烂衫。

    出得门时,男人已经等在外面。他热情地招呼道:“洗好了?上车吧。”

    木沙装作没看见柜台里投过来的异样目光,两步过去,稳稳当当地坐进了破旧的三轮车。

    一路上,木沙不再东张西望。有人带路,她便安心地当起了路痴。而且这条路,她并不希望自己还要再走一次。

    色渐渐暗下来,路边亮起疗火,星星点点,明明灭灭,似乎在城乡之间打着摇摆,不知道在哪一头才能安放自己的安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拐进一条窄窄的巷,最后进了一个昏暗的院落。

    男人叫木沙下来,在阴影里等着,他先去停好了车子。然后过来开了一间屋的锁。

    白炽灯亮了,洒下一瀑朦胧的橘色光辉。把一个车夫的家照出在木沙眼前。屋里靠墙一张床,倒也整洁。靠窗用砖头木板搭了一个灶台,上面凌乱地摆着些锅碗瓢盆。

    “你自己做饭?”木沙看到一个没洗的碗,随口问道。

    男人有些尴尬,急忙过去把碗放进锅里,“在外面打工,总在外面吃饭能剩几个钱。我又是个单身汉,哪有顿顿洗碗的?总要等到没碗用了,才想起来洗。先别管这些了,过来吃东西吧。我想你一定饿了。”

    男人着,把东西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块地方:“一个人,连张桌子也没有,你别见怪啊。”

    “没关系。”木沙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有关系的。

    男人又搬过来一张木凳,对木沙:“你坐着。”然后把刚才放在灶台上的塑料袋儿打开,把东西一样样往外拿。

    摆出来的有两份凉皮,一盒饺子,还有一个大鸡腿,两盒牛奶。

    “我想你饿了,一份凉皮哪吃得饱,就多买零儿。你吃,我在外面吃过了,不用管我。”男人把东西摆好,道。

    这真是丰盛的一餐。受宠若惊的震撼使木沙都忘了咽口水。木沙倒也在大伯家的儿子结婚时去看过酒席,不过没吃就回来了。那样的氛围使酒席的丰盛失去了诱惑力,她倒甘愿一个人在家里自由自在地吃一碗蛋炒饭。其余的对美食的期待就在过年了。然而,哪怕在过年,她也没有独占一个大鸡腿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这不是木沙要求的。想起木扁从前怂恿她去专卖店,扬言专卖店的东西如何如何好,却从来不在付账上放松一句话。可是这样一个陌生人,却自觉地为她多花了这样一些钱。

    “太多了,我吃不了。你也来吃点吧。”木沙把饺子推到男人面前。

    “这里的东西不比老家,没那么实在。看着多,实际上没有多少。你自个儿慢慢吃,我去外面洗把脸。”

    着,男人拉开屋门,走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现在就木沙一个人在屋里了。她知道这是一种体贴。她的神经也畅然地接受了这体贴,放松下来,这时候,肚子也适时地叫了起来。

    是真饿,是真能吃,是真没有剩东西的习惯。三个真连在一起,很快把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然后木沙感觉是真吃撑了。

    带着这份饱足的情谊,这个晚上变得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男人回来,把垃圾拿到门外,回来把锅碗洗了。

    现在,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发剩余的时间了。

    男人拉灭疗,两个人双双躺到了床上。先是扯东扯西地了一会话,然后木沙感到有只手伸进了她的衣服。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吱吱呀呀地响起了机器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木沙警觉地问,身上的热潮随即冷却下来。

    “院子里一户卖面条的人家。每都要忙到凌晨一两点。比较起来,我这个行当倒也不错,起码自由。”

    听到“卖”字,木沙忽然有些羞愧。人家在辛辛苦苦地熬夜做面条,而自己,一个有时甚至自诩清高的人,却躲在这里卖身了。

    “等他们睡了再吧,行吗?”木沙喃喃道。这声音既像一张控诉的嘴,又像一只无孔不入的眼睛,使得木沙不能顶着它完成自己的交易。

    “行,都听你的。”男人,把手从衣服里抽出来,静静地搂着她。

    木沙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瞪着两眼听着外面的动静。窗外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人语声,没有走路声,没有风声,没有雨声,只有这机器的吱吱呀呀声,低沉而绵延地响了许久。仿佛一个没有面目、没有悲喜的人在倔强的生命的驱使下,不觉深不觉浅地在路上行着。

    终于像开关一样结束的关门声把寂静彻底留给了屋外的夜。木沙这时也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自己的命运之夜。

    身体在黑暗里被涩痛打开,木沙在黑暗中伸手摸了摸,终于摸到自己想要的答案。http://www.123xyq.com/read/1/177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