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到邺城之间的直接道路，虽然难走，却比从河东到壶口关这条路要近不少。十天之后，当高伯逸带着麾下数千人（有部分已经押着战利品先走了）来到滏水河北岸的时候，就看到河对岸人山人海！</p>
全都是邺城不怕事大看热闹的民众！</p>
邺都人文鼎盛，风气轻浮好热闹。男人喜欢舞文弄墨玩女人，而稍有钱财的家中主妇，则时常出轨稍有文采的骚人墨客。</p>
这与晋阳朴实的民风相去甚远。</p>
甚至感觉像是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国家！</p>
这些好热闹的邺城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那是因为杨愔下令组织迎接大军凯旋，这些人是来见识所谓“子弟兵”到底什么风采。</p>
顺便看看有没有招女婿的可能，或者送自家女儿给军官做妾也行。</p>
“主公，在下跟随您多年，从未有过如此风光的时刻。”</p>
高伯逸身后落后半个身位的竹竿略带兴奋的说道。</p>
瞧瞧，不会说话的人，明明是这么高兴应景的话，也会把人气个半死！竹竿的言外之意，难道是说高伯逸之前都混得很惨，现在才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p>
“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p>
高伯逸低声怼了一句，差点被竹竿这厮气个半死。</p>
难得风光一回啊，居然被竹竿这家伙扫兴。</p>
他走在最前头，一路走过廊桥。</p>
“神策军万岁！”</p>
毫无征兆的，围观人群里有人突兀的喊了一句话！</p>
乖乖啊，这年头，万岁可是不能随便乱喊的啊！</p>
汉武帝封禅泰山的时候，在群山中隐约听到“万岁”二字，从此以后，便有了万岁代表帝王的说法。</p>
这个时候喊“万岁”，貌似有些不合适啊！</p>
高伯逸正想阻止的时候，人群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万岁”声，连神策军都省了。那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的邺城人，也跟着一起瞎起哄。</p>
现在已经不是要阻止的问题，而是想阻止也没办法阻止了。</p>
高伯逸翻身下马，因为他看到了人群空出来的道路中间，站着一个胖乎乎的紫袍官员，正是杨愔无疑。</p>
“遵彦，这是在做什么？”</p>
高伯逸明知故问的指着高喊万岁的人群问道，甩锅的手法异常熟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幕是杨愔安排的。</p>
实际上，高伯逸已经猜到究竟是谁的手笔了。</p>
“楚王殿下，你就别开这种玩笑了，随在下入城吧，太后和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p>
所谓太后和陛下，实际上要把后面三个字去掉，因为两岁多的高潜，实在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p>
“这次大战能赢，遵彦（杨愔表字）居功至伟啊，粮道如此之长，还能保证不断粮，齐国也就遵彦一人可以做到。”</p>
花花轿子人抬人，高伯逸把高帽子不要钱的往对方头上扣。</p>
果然，听到这话，杨愔谦虚的拱手道：“这都是楚王殿下和神策军浴血奋战的胜利，在下可不敢居功，楚王殿下就别谦虚啦。”</p>
他微胖的脸笑得像一朵花，刚才虽然才几句话，但是高伯逸已经透露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p>
晋阳鲜卑虽然不在了，但咱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没有变！杨愔官场老油条了，高伯逸的态度稍微品一下就知道，以后路还长着呢。</p>
“殿下……不知道，你在晋阳有没有找到先帝之子，高隆基。”</p>
高洋对杨愔有知遇之恩，所以杨愔特别想知道，高洋跟段妃的儿子高隆基在哪里。</p>
“在我侍卫背后，不过现在叫公孙基。高隆基寒冬时节在湖上玩耍，不慎跌入冰窟，死了。”</p>
高伯逸睁眼说瞎话一套一套的。</p>
“嗯，那真是太可惜了。”</p>
杨愔微微点头说道，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大大的松了口气，看起来，高伯逸这个人，还是很念旧情的。杨愔并不知道高隆基是段妃跟唐邕所生，还以为他是高洋的儿子。</p>
而高伯逸不杀高洋之子，会让很多当初跟随高澄，随后又跟着高洋的那些文士们，感觉到心安。</p>
不说是“妇人之仁”，而是意味着高伯逸是一个做事有底线有尺度的人。哪怕今后夺权称帝，也不会做得太过，弄得人人自危。</p>
而“名义上”杀死高隆基，则是说明高伯逸篡位之心十分坚定，根本没有给高氏皇族打工的打算。</p>
这些事情，也在杨愔的预料之中，没有超出他的底线。</p>
“九合啊，你做事不像是年轻人，甚至连我都自愧不如了。”</p>
此时此刻，杨愔的称呼都不一样了。</p>
“宰辅你看，人群都在欢呼，晋阳的威胁也没有了。齐国上下，都等着我，不，是我们，来一统天下，去创造一个盛世！”</p>
只说是创造盛世，却没有说谁主天下！哪怕是杨愔，也挑不出毛病来。他只能微微点头道：“确实，世道变了啊。”</p>
这话带着沧桑，似乎还有不甘又无能为力的意思。高伯逸无所谓的摆摆手道：“杨宰辅言重了，饭要一口口的吃，邺都还有一大堆的政务要处理呢。”</p>
“确实。”</p>
杨愔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句，高伯逸的言外之意就是，他不止要管军务，政务他也要插手。说白了，随着歼灭了晋阳反对势力，他的权势如日中天。</p>
虽然没有翻脸，但是，强者有强者的尊严和需求，收回齐国部分政务权力，下放给自己的幕僚，暗暗夺权，这是每一个权臣都会做的事情。</p>
高伯逸绝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p>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啊。”</p>
杨愔似乎在提点高伯逸。</p>
“还是先入宫见太后吧。杨宰辅是跟我一起去，还是在下独自去面圣？”</p>
高伯逸这话可是把杨愔问住了。</p>
李祖娥懂个啥啊，还不是高伯逸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何必去像个傻子一样呢？</p>
“在下就不去了。楚王殿下请自便。”</p>
杨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p>
高伯逸感觉得出来，杨愔现在的心情很纠结，因为他看出来了，改朝换代已经不可避免，然而作为旧臣，他却没有任何力量去改变。</p>
这有些憋屈，却是现实的写照。</p>
现实，常常是残酷不讲情面的。留给他们这些旧臣的时间和空间，已经不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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