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p>
“逐云，快作一首好的。”</p>
“再不成，咱们就硬挤进去……”</p>
后头，他那些一道来接亲的兄弟们一个个都蠢蠢欲动。</p>
“来吧。”把云庭背着手，好整以暇的望着秦南风。</p>
秦南风垂目沉吟了片刻，便抬起一根手指头来：“有了！”</p>
众人皆望着他。</p>
“昔年折花牵流苏，</p>
千里草长意如故；</p>
辗转终为秦晋会，</p>
遥请嫦娥下月府。”</p>
他微微踱步，信口拈来。</p>
话音刚落，底下一片叫好声。</p>
他抬头笑看把云庭：“如何？”</p>
把云庭正要说话，傅敢追一把抱住了他：“逐云，快！”</p>
“走！”</p>
秦南风当机立断，带着众兄弟冲了进去。</p>
“傅敢追，你这个内奸。”把云庭奋力挣扎，却哪是傅敢追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南风进了门去了。</p>
傅敢追探头去看他：“大哥你别生气。”</p>
“还不松开我！”把云庭哭笑不得：“我要进去安排他们吃茶。”</p>
傅敢追这才放开了他，一路跟了进去。</p>
而此时把言欢也到了花厅。</p>
花厅里都是女子，这么会子功夫又来了不少人，众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p>
他一跨进门来，花厅里顿时就静了。</p>
“爹。”云娇站起身，如同往常一样行礼。</p>
“我已经去祠堂上香告知先祖了，你行动不便，就不用过去了。”把言欢看着她，心中思绪万千，犹豫了一下又道：“你娘的排位，也摆上去了。”</p>
“爹有心了。”云娇又行了一礼。</p>
把言欢端详了她片刻，点了点头：“我先到正厅招待客人了。”</p>
“有劳爹了。”云娇含笑点头。</p>
把言欢转身出去了。</p>
有心人都能看出来，这父女两人貌合神离，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但云娇为自己正了名，把言欢也因为此事败了名声，这父女二人能和睦才奇怪了。</p>
前头吃过茶之后，便又放了爆竹。</p>
把云庭也晓得，吉时不能耽搁了，匆匆到了花厅。</p>
“妹妹，我背你去。”他有些不舍地望着云娇。</p>
这一去，妹妹和他就是两家人了。</p>
“来。”夏静姝扶着云娇站起身来，在她耳边小声叮嘱道：“压手的元宝握住了别松手，记得上了花轿就别开口了，还有，改口的元宝我让媒人同他们家都说好了，是四个金元宝，你可记住了。”</p>
云娇微微点头。</p>
把云庭走到她跟前弯下腰来，夏静姝同韩淑珍几人扶着云娇上了把云庭的背。</p>
“九妹妹，我能和大哥一起送你吗？”把云闱在一旁问她。</p>
他也想跟着去送亲，成亲真的很热闹，有趣极了。</p>
前头几个姐姐成亲，虽然排场极大，可是都没有这么热闹。</p>
还是九妹妹这个夫家好，门口看热闹的，就聚了一大堆。</p>
“这个什么不能的？”云娇将团扇掩在面前，只露出一双妙目：“都是自家哥哥，送我不是理所应当的吗？”</p>
把云闱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并未对她如何，从小到大，也不曾欺负过她。</p>
她不必要摆什么脸子给他看，自家兄弟愿意送她，那是她在婆家人跟前的脸面。</p>
“好。”把云闱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痛快，也不由得欢喜：“那我等一会儿叫个人同我一道去，这样就是双数了，必不叫妹妹委屈了。”</p>
“八哥哥自己看着办就是了。”云娇笑了笑，心想着他如今倒是比从前懂事了些。</p>
兄弟二人一个背着，一个护着，后头跟着一堆婢女小厮，便这样往大门而去。</p>
原本，这其间还有个规矩，便是女儿去拜别父母，听听父母的教导，再上花轿。</p>
可钱芳馆已经不在了，把言欢恐怕也说不出什么来，把云庭觉得云娇看着把言欢一个人坐在那里，反而要心里头不好受。</p>
是大喜的日子，就别招她难受了，干脆就作主免了。</p>
门口，秦南风等人已然预备妥当了。</p>
把云庭跨出门槛，云娇抬头便望见秦南风正朝她看了过来。</p>
二人四目相对，她弯了弯眼笑了，秦南风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上前挑开了喜轿的帘子。</p>
边上，阮氏怀中半抱着个簸箕，里头装着谷子同各色豆子，正大把的四下里洒着，尤其是大红的喜轿里里外外，更是到处都洒满了。</p>
这也是大渊的风俗，谓之“撒谷豆”。</p>
云娇进了花轿之后，帘子便落下来了，鞭炮声同丝竹之声同时响起，轿子便叫人抬起来了。</p>
外头响起一片恭贺声，是前来观礼之人，等着捡利市钱，自然净挑着好听的说。</p>
对此，秦南风自然不会小气，掏出预备好的碎银子，漫天洒了出去。</p>
众人声音更大了，道贺声与笑声响成一片，其中更夹杂着感叹声，寻常人家洒利市钱多是用铜子，没几个舍得洒碎银子的，人人都觉得这热闹看的值了。</p>
随着花轿往前移，那些人也都跟了上来，他们料定了等一会儿的利市钱还要更多，这个新郎官在女方家门口都这么大方，更何况到自己家门口了？跟一路又如何？</p>
如此，这迎亲便显得热闹非凡了，一众人簇拥着迎亲的队伍往前走。</p>
秦南风骑着马走在最前头，这回从来时走的不是一条路，娶亲不走回头路，须得从另外一条路绕回去。</p>
这条路，自然是绕远了。</p>
一路上，逢桥或是庙宇，都要停下来放爆竹，洒利市钱，这也是风俗。</p>
云娇坐在微微颠簸的花轿之中，原本以为自己会打瞌睡，毕竟早上起的太早了，可不曾想却越发的精神。</p>
她想着，就算是自认为不紧张，但其实心里头，还是有些紧张的。</p>
也不知，咱一会儿会是个什么情形？</p>
秦南风那个大姑母，会不会趁机为难她？</p>
到时候，在场那么多的人，她到底是要不要给她留脸面？</p>
她思来想去的，还是决定不能委屈自己。</p>
成亲就这么一回，秦焕禧敢搅和，她凭什么还善待她？</p>
想到这，她又摇了摇头，秦焕禧是有脑子的人，不至于如此不堪，恐怕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p>
她不再想此事，又想起与秦南风从前的种种来，想着想着，便想到了八两。</p>
“蒹葭。”她朝着外头小声的开口。</p>
“姑娘。”蒹葭贴近了轿子的窗口，答应了一声。</p>
“八两安排好了吗？”云娇有些不放心。</p>
李嬷嬷原本说将八两也带着一道去。</p>
云娇想了想，如此不妥。</p>
八两胆小，不能见生人，一见生人便吓得身上的毛都倒竖起来，更不要说如此喧闹的场景。</p>
且到时候，各人有各人的事，都忙碌起来，谁又顾得上它？</p>
是以，她便安排了乔巳将八两用笼子装起来，径直送去了秦府，这般省事多了。</p>
“哎呀姑娘！”蒹葭在外头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你忘了，大少夫人叮嘱你路上不能说话。”</p>
“诶？”云娇这才想起这事来：“不说了，不说了。”</p>
她方才还想呢，倘若有人逗她说话，她也不说，没想到自己倒是先忘了。</p>
她想了想，只能在心里默念了几句“百无禁忌”。</p>
“乔巳在咱们前头就动身了，姑娘放心吧。”蒹葭在外头小声道。</p>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云娇远远的便听到了喧闹声。</p>
“来了来了！”</p>
“新娘子接来了！”</p>
“快来瞧新娘子！”</p>
她知道，这是到了秦府了。</p>
轿子又往前一段路，接着停了下来，缓缓的落下。</p>
“快撒，快撒！”</p>
有人大声吩咐。</p>
接着，云娇便听到豆子落在地上蹦哒的声音。</p>
她知道，这是撒谷豆了，洒谷豆是旧俗，从娘家洒到婆家，她从前倒是见过不少回。</p>
而后，便是笑闹之声，似乎是有人把着门要利市钱，否则便不叫新郎官进门。</p>
秦南风自然是撒了利市钱，众人争相抢拾，一时间热闹不已。</p>
便听媒人李氏大声道：“请新人下轿！”</p>
接着轿帘子便叫人掀了起来。</p>
云娇以扇遮面，低头而出。</p>
秦南风伸手去扶，却叫媒人一把拍开，笑道：“秦少爷急什么，此时可不该你扶，前头引路去。”</p>
围观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相熟之人甚至开口取笑他，他也跟着笑，并无半分不快。</p>
而后，秦南风在前。</p>
后头，一婢女手捧铜镜，倒行，随后是十数个婢女执莲炬花烛，在前迎引。</p>
而后，便是蒹葭同落葵花左右扶着云娇前行。</p>
原本这该是木槿的活计，云娇也安排了她。</p>
可木槿死活不肯，她如今面容丑陋，日日戴着帷纱，这样扶着姑娘，姑娘才半遮面，她倒要全遮着脸。</p>
到时候，人家是看她还是看姑娘？</p>
再说了，她叫人多看几眼，也没什么，可她不想叫姑娘在这么多人面前因为她失了面子。</p>
姑娘一辈子，成亲就这么一回，不能叫她糟践了，是以，她说什么也不肯。</p>
云娇无奈，只能叫落葵替代了她。</p>
地上铺就的是青毡花席，前头先设有一个马鞍，云娇先跨马鞍，蓦平秤过。</p>
自此，入了秦家的中门，中门之内设有一室，当中陈设简单，只高悬帷帐，当中有一个榻。</p>
“新人坐虚帐！”</p>
李氏高唱。</p>
云娇随声坐了下来。</p>
外头，秦家已然预备了酒菜，招待送亲的把云庭等人。</p>
这酒菜极为简便，一人三盏酒，吃罢了把云庭等人便要先回家去，等晚间再来吃喜酒。</p>
这叫做“走送”。</p>
把云庭等人离开之后，李氏便高声唱起，云娇起身。</p>
而后，依旧是随着婢女以花烛迎引，直至新房。</p>
新房门前，横挂着一段采帛于门楣之上，秦南风上前，碎裂采帛，先进新房，云娇随后。</p>
后头众人争相扯去采帛，欢叫着要利市钱，这也有个说头，叫做“利市缴门”。</p>
秦南风又撒利市钱。</p>
随后，李氏示意众人安静，大声道：“新人坐富贵床。”</p>
秦南风在赵氏的指引下，登床右首而坐，云娇坐于左首，围观众人纷纷拍手叫好。</p>
床上二人四目相对，秦南风满面笑意，云娇瞧了他一眼，垂下目来掩住了眼中的笑意。</p>
她也不知怎的，此刻才觉得欢喜溢满了心间。</p>
大抵是从前经历了太多的变故，不到一锤定音之时，心神都不敢有一丝的放松。</p>
坐罢了富贵床，李氏又唱道：“新人起身，诣中堂参堂。”</p>
俩人下了床，站在那处。</p>
赵氏引着二人出了新房。</p>
而后，秦南风手执槐简，上挂红绿彩，绾作同心结，倒行在前。</p>
云娇牵着槐简另一头，面向着他，随着他前行，此谓“牵巾”。</p>
如此二人至秦家正堂前。</p>
众人都在此地，翘首以待，眼见着云娇进了门，都在议论纷纷。</p>
“却扇！”</p>
随着李氏高唱了一声，秦焕禧上前，以机杼拨了拨云娇手中的团扇。</p>
云娇便将扇子交付于她，秦南风随后便给了利市钱。</p>
这挑扇也是风俗，有些人家姑娘出门还是盖盖头的，也以机杼挑开，新娘露出花容之后，才可参拜诸神以及家庙，而后才拜诸亲，行诸亲之礼。</p>
挑扇之人，须得也是有福气的妇人，此事秦焕禧自然是当仁不让的。</p>
她不同意秦南风的这门亲事，秦焕礼心中有数，不能照着她说的做，也有些愧疚，何况在他心里，这种事情本就是该是他这个大妹妹做的。</p>
云娇若是能做到他这个大妹妹一半的程度，他也就没有什么不乐意的了。</p>
而后，一对新人便照着规矩，先参拜堂次诸位家神，接着又拜了家庙。</p>
这才开始行诸亲之礼。</p>
正堂之内，秦焕礼同赵忠竹端坐于主位之上。</p>
有婢女端了茶上来。</p>
“南风，快说啊！”有人笑着催促。</p>
秦南风笑看了云娇一眼，抬手示意：“这是爹。”</p>
云娇端过茶，双手敬给了秦焕礼，轻唤了一声：“爹。”</p>
“嗯。”秦焕礼答应了一声，接过了茶盏，低头抿了一口。</p>
也不知怎么的，到了这一步，他忽然心里头就没有之前那么不快了，看着眼前那么多人的注目，莫名的就舒坦了些。</p>
“这是娘。”秦南风引着云娇到了赵忠竹跟前。</p>
“娘。”云娇也双手将茶盏奉了上去。</p>
“哎。”赵忠竹答应了一声，吃了一口茶，便伸手端过桌上放着的小托盘。</p>
那盘上盖着红绸布，但瞧形状也能瞧出来，里头装的是元宝。</p>
“来，孩子，改口钱。”她将托盘给了云娇。</p>
“谢谢娘。”云娇将托盘递给一旁的蒹葭。</p>
可红绸顺滑，蒹葭动作微快便滑了下来，露出了里头排放的整整齐齐的四个银元宝。</p>
云娇恰好瞧见，不由蹙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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